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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居然在有生之年把这个写完了……？我本来以为我绝对写不完的……
有注释的完整版本在荒城。
所有设定来源于VV的《无故》，时间在无故之后。
这其实是一篇三次创作同人……？
——
[失格]
“工藤。”
对面的男孩子转过头来，灿笑着放下大号马克杯，用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孔一模一样的声音一模一样的语气，叫他的名字。
“工藤。”
再呼唤一遍。一模一样的天空蓝瞳仁在逆光中映出如同镜子一般的倒影。
“你说，爱与被爱，哪一个更困难。”
有注释的完整版本在荒城。
所有设定来源于VV的《无故》，时间在无故之后。
这其实是一篇三次创作同人……？
——
[失格]
“工藤。”
对面的男孩子转过头来，灿笑着放下大号马克杯，用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孔一模一样的声音一模一样的语气，叫他的名字。
“工藤。”
再呼唤一遍。一模一样的天空蓝瞳仁在逆光中映出如同镜子一般的倒影。
“你说，爱与被爱，哪一个更困难。”
I.NOW
也许白马是不会对任何事情摆出太过惊讶的表情，所以当服部看见他微微睁大的眼睛、还有半个卡在喉咙里的“好久不见”的时候，服部有些怀疑面前的这个人被这几年时间磨单纯了。
“既然只是要生活的话，这点空间就够了。”他指着干净的厨房、卧室和书房的某个角落。“其他的东西，在没有人跟你分享的时候，都不过是摆着好看的附属品而已。”
白马托起下巴思索了一阵什么，随即露出了了然的微笑。
“那么。”
白马伸出手，换上公式化的表情。
“好久不见。”
“而在这种立场下……我是不是应该说。”
服部抬眼环视了一圈采光并不太好的门厅，而玄关之外的门头上是定制的金属门牌，上书白马二字。
“欢迎回来？”
他握住对方的手，总算是以某种看起来正常的方式结束了重逢的礼节。
与一个“并不太熟”的英国绅士在一起，你们能做什么？
瓷器和瓷器轻微碰撞，微微晕湿了视线的水蒸气，用食指和拇指优雅地拈起形状精巧的饼干，“您要加糖吗？”，暖和得让人昏昏欲睡的阳光——喝下午茶。
而服部开始怀疑这不是个好决定。
英国绅士代表了什么？
在这种场合之下唯一的答案就是闷。
他们的话题方向从见闻转移到这几年办过案子，在一番钩心斗角之后回归了生活琐事——然而却没什么趣闻。他也是，白马也是。服部想要找出一个经历过的笑话打破这种半凝固状态的空气，就像那些年之前一样——然而他搜肠刮肚之后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不是不想说，而是没什么可说——独自一人的生活除了枯燥无味之外究竟有什么讨论可言？上帝啊让话题快些回归到尸体和案卷中间算了。
“服部，我觉得你还是没有变。”
白马的语气似乎有些犹豫，服部在心里谢天谢地这诺大的书房中间终于有了秒针跳动和啜红茶之外的声音。
“不管是谁，对每个人都一样，没有任何不同。就好像每个人都熟识了很久，然而恰恰相反。”
白马并没有望着他，却也没有在笑。
“就算再热情再友好，服部，你总是习惯性把任何人都当作陌生人。”
他站在宽阔明亮的落地窗前，矮几上的红茶正在缓慢冷却。
“是这样啊。”
服部哈哈傻笑了一阵，搁下茶杯，却没有理由逃走，也没有更多话题可以继续。
“……白马。”
他终于皱着眉头开口。
“那么在你看来，有谁是不可以陌生的呢……一分钟，十分钟之后，一年之后，十年之后……”
湖绿色的双眼难得地渗出了点滴的无奈。
“既然没有能永远相伴的人，那么其实也就根本没有所谓不陌生的人吧。”
“服部平次。”
“啊？”
“我很怀疑现在坐在我面前的是不是你……文艺过头了啊。”
“……”就不许我偶尔耍一下文艺吗口胡！这种马鹿个性是谁设定的啊！（去问73）
曾经的关西名侦探在另一人的嘲笑中两眼宽泪无言完败，而矮几上尚未喝完的红茶，早就冷透了。
“如果你不想住在那里，就搬出去吧。”
白马在机场与服部道别，他举起两只手，又收回一只。
“既然只不过是陌生人，那么这样也就够了。”
服部伸出手，24小时之内第二次与同一只手握住，晃动几下，然后分开。
“也许在我来之前，这里已经有了一个……或者两个访客。”
白马侧过身望着远处刚刚降落的飞机，而即将搭载他前往地球另一边那个国度的客机已经打开了舱门。
“自始至终，我们也都还是一个人了。”
“而自始至终，你都是第一个看明白的那个人。”
服部忽然觉得好笑起来，他拍拍白马的肩膀，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我以前也以为是，但我昨天刚刚发现并不是的……然而还是谢谢你。”
白马掸开他的手，用并不太温暖的眼神望着他，并没有在笑。
II.AGO <潘多拉>
（被关在盒子最底层的希望——以及那上面的所有绝望。）
白马偶尔会想起来，?羽端着一小时内的第三个透明玻璃碗，将沾着冰激凌和红色草莓酱的金属小勺在空中挥来挥去，抱怨着内山老头的早课，或者昨夜某个不肯“乖乖合作”的小警员，再或者，他的青梅竹马。
“那么我是不是应该庆幸我没有青梅竹马？”
白马调侃他，用食指擦去?羽嘴角的白色香草冰激凌，放进嘴里，唔，果然还是太甜了。
?羽的视线跟着他的食指一路探过来，抿着嘴，犹豫了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
而那天白马还是知道了这个?发的小小情人究竟藏了什么，在那张吻起来很甜美的嘴唇后面。
“白马，没有青梅竹马的你，虽然少掉了多少的麻烦，确也失去了一个机会——让你知道怎么去爱别人、和被别人爱的机会。而现在的你，既没有爱别人的权利，也没有让别人来爱你的能力。”
在例举分手的罪证时，那双嘴唇的主人永远那么伶牙俐齿。
白马没有反驳，他知道他没有说谎。
“白马。”
?羽用最后一句话，给他短暂的、形似为“爱”的旅程，敲上休止符。
“所以你注定寂寞。而孤独和寂寞——终归是不一样的。”
III.AGO <珍珠>
（再美丽，再名贵，也不过是贝壳的眼泪。）
那时服部刚刚从白马空旷冷清的大房子里搬出来。
他觉得无聊，于是在录像机里随便塞了一盘电影放起来。老房子里的一切设施都仿佛旧照片那样带着昏黄和模糊的剪影。电影并不有趣，平淡的好像哗哗乱淌的自来水。他嚼着作为晚饭的外带汉堡，抱怨着冷掉的薯条。房子里昏暗一片，老旧的电影放起来有些屏闪，人物动作和声音存在微妙的时间差。他觉得更无聊了，但是却没有更多的事情可以打发时间。看了看表，离睡觉还早。他只得安静地坐下来继续看。
电影进行到二分之一的时候他觉得不用看都能猜到结尾了。进行到四分之三的时候他嘲笑了自己一声“看这种一点悬念都没有的东西有意思么”。
这句话在空旷的房间中回响了一会儿。
服部觉得奇怪，这么小的房子不应该有回音的存在。
“喂。”
他又呼唤了一声，无数个“喂”不依不饶地在耳边荡漾。
于是他停止无谓的考证，想要继续把电影看完。
可是忽然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了。眼睛酸涩了起来。喉咙里像堵着东西。服部捂住喉咙想说点什么，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呻吟。他觉得有什么落在了手上，滚烫的，莫名其妙的。眼前忽然什么都看不清。
电影明明并不感人也并不波澜壮阔。
他对自己说。
可是为什么呢。
他觉得又有无数个自己在耳边念叨，可是为什么呢。
明明没有发出声音。
他捂住胸口。
我已经明白。
所以不要再。
让我更清楚地了解，我此时是孤单一人——这个事实。
IV.AGO <惊蛰>
（这个世界从不缺少变化。）
地球另一边打来的国际长途。
“道别之前……服部。”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然清醒而温柔，带着些许无奈的笑意。
“我见到了很意外的客人呢。”
而服部愣一下，问句堵在喉咙里出不来。
“他明天乘飞机去日本。”
“……啊。这样啊。”
他似乎明白过来，又迷迷糊糊。
“我之前已经知道了。”
他搁下电话。
V.NOW
工藤戳戳睡眼惺忪的服部，道了声早安。
“工、工藤……你知不知道有种叫做时差的东西……”
“所以我特地挑了这个时间回来，省得回去的时候还要继续倒时差。”
他似乎完全无所谓地站在不是自己家的门口，将行礼一丢，大跨步走了进去。
“……所以就半夜三点来敲门吗……可是这再怎么算也不符合美国的时间啊……工藤你……”
大阪少年欲哭无泪。
“看来呢，我的确是成了第一个回这里的人。”
服部当然明白这“第一个”究竟是跟谁和谁进行了比较。
“喂工藤，你还是那么自信啊。”
大大咧咧的语气和莫名其妙的关西腔，工藤新一撇了眼。
“有什么可反驳的吗？”
服部咧嘴一笑，昏暗的室内似乎顿时充溢了阳光——好吧大概只是因为牙齿和肤色的对比太明显……打完这句作者被敲死。
“不，工藤。”
他上前去大力拍对方的肩膀，直到那显然跟他一样没睡好的少年露出了因为吃痛而不满的表情。
“就跟往常一样，什么都没有。”
他在口袋中攥紧了另一只手。
而蓝眸的少年显然不满这个回答——或者说，无法完全赞同。
“往常？哪个往常？”
工藤像是不需要回答一般地、自言自语地问完，转身穿过?暗走进了更为黝?的室内。
服部平次纠结了眉毛，撇下了嘴角，几秒过后却又重新复活一般地冲进去问吃过“早饭”了吗？要不要尝尝久违的正宗日式早餐？
而天光还远远尚未破晓。
工藤面色严肃，眼神考究，细细打量了许久，终于用筷子戳起一点汤汁送上舌头尝试味道。
“我刚刚还只是惊讶你没有把厨房炸掉，现在我怀疑这根本不是你做的食物。”
他抬头眯眼，服部迅速退后三步摆出假面超人的经典poss。
“工藤你这么夸我很开心但是……你指望一个半夜三点被你从温暖被窝里拖出来的人，在这种所有店铺都上午10点过后才开门的社会里，中午之前到哪里去给你买日式早餐？”
好不容易想露一手的昔日关西高中生侦探深感失策。
好在对方被饥饿打败任命地大口吃起来，他才终于收回防御mode转为补给mode，拖过椅子坐在对面。
“看来，你也的确是变了不少。”
工藤的口气像在谈论半辈子之前的一面之缘，而且一如既往用了没有任何值得反驳和质疑的肯定句。他抬起眼睛望着默默喝汤的服部，而对方并没有跟他对上视线。
“呐工藤。”
服部只是自顾自地问起来。
“在外生活了这么久，你学会做饭了吗？”
“……啧。”
蓝眸的少年似乎被戳中了死穴，瞬间僵硬过后默默低头开始吃饭。
“你们似乎，都一个人过得很好。”
他没有抬头，而对面的人当然明白这个所谓“你们”究竟指的是谁。
“再怎么说也是独自生活了这么久。”服部笑得一如既往。“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缺少独立的能力。”前提是他面对着无法规避的、独自一人的未来。
就算身边仅剩一人，有了可以依赖的目标，就再也找不回独自生存的原则。
什么时候才认识到这一点呢。
“……啧，说什么大话。”
工藤习惯性吐槽，忽然觉得很饱，攥紧了手里的筷子然后再吃不下去。
服部很怀疑工藤这次回日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几乎一言不发，吃了一顿“早餐”，丢过几个卫生球眼神，然后告诉他“两个小时之后的飞机回纽约”。
“呐工藤。”
服部递过行李，咧嘴笑着，湖绿色的眼睛眯的看不见。
“在你回日本之前我一直很好奇，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不符合你推论的东西。”
工藤挑眉。
“你指什么？”
“不，没什么。”
皮肤稍?的少年压低了帽檐，将空出的手插进口袋。
“并且……虽然被拜托了，我觉得还是应该将这个交给你。”
他摸出一张普通的扑克牌，工藤疑惑着接下，翻来覆去看不出明白。
“一张?桃A。”
蓝眸的少年将牌递还给他，露出了不屑的表情，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打断。
“工藤。”
服部忽然很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嗓音冷得超过此时南极冰盖的积雪。工藤感到肩膀被死死地捏住，然后却无力地被放开。
“其实……”
耳朵出现了一个空白。
他露出有些虚弱的微笑，之后又瞬间回复了原样。工藤微张着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服部平次很快转身回去了，机场大厅被涌动的人潮占领，在那来时的路上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样啊。”
工藤捏紧了手指，又放开，指甲嵌进掌心留下疼痛的凹痕。地面上落着一张被折了角的?桃A，他想要弯腰捡起来，在触摸到的前一个时刻又放弃。手腕在发抖，有些东西从磨沙玻璃的后面淌了出来，并不是太过美好的颜色。
而后他拎起行李，默默加入了流动的人群。
服部转过身之后工藤已经不在那里了。
他承认自己大概是有报复的心理，但是话说出口之前就变了初衷。
有些人，因为明白的太多，就变得看不清真相了。
特别是人心。
VI.AGO <钝化>
（因为总是被宠着，被包容着，总会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应该算是很就之前的事情了吧。
该死。
工藤丢开今天煎失败的第四个鸡蛋。
他有些气急败坏地想到，?羽那家伙虽然对整理房间不太在行，却还算个不坏的厨师……就算缺盐少油，至少他做出来的食物不会糊成一堆焦炭。
“快斗！”
他叫着屋子里大嚼垃圾食品的那个人。
“我们晚上出去吃！”
VII.AGO <旅程>
（没有终点。）
“工藤。”
他听着电话那头渐渐开始染上睡意的声音，嗤嗤笑了起来。
“呐工藤，你啊，就是被爱的太多了。”
带着宠腻的声音，?羽逗弄着鸽子似乎是在抱怨。
“所以你啊，早就失去了爱别人的能力。”
他似乎在说着什么笑话，自己也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我吗？我啊。”
?羽收回笑容，望着天花板的污渍。
“我不管在哪个方面，都与你如此相似。”
两个不会爱的人呆在一起，是为了什么呢。又不是一加一等于二。
“啊，没关系没关系。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他终于发现这个电话变得无聊了，打着哈欠想要尽快道别。
电话那头似乎又有了什么新的决定。
“……哦。”
他似乎觉得无聊似的答应一声，用掩饰的并不太好的哈欠带过了微小的震颤——之后坏笑着讨论起别的话题。
“放心吧，不管怎么说，就算分开了，我会也在这里等你的。”
少年瞄了眼对面墙上的世界地图，飞镖尖锐的刺卡在太平洋上的某个狭长岛国。
“一周后再见。”
VIII.NOW
他有些惊讶出现在门前的会是那个跟他几乎完全无关的男孩子，一头乱发、天空蓝的眼睛，用隔着单片眼镜看不到的湿漉漉眼神望着他，大大咧咧地闯进来，咕哝着“日本的天气也开始变幻莫测了”，哆嗦着讨要一条干毛巾。而他在惊讶之余尴尬地回应“只有我正在用着的这条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随后迎来与某些记忆中一般无二的三角眼。
“我正在收拾屋子，没有多余也是正常的嘛，不要讲究那么多啦。”
他随手丢过软绵绵的织物，这回换对方惊讶不以。
“收拾屋子？你终于把这里折腾的不能见人啦？”
“说什么傻话。”
服部平次挽起袖子继续擦地。
“因为我根本没有住在这里——啊，不要告诉白马。”
?羽默默地折腾湿透的脑袋，甩开浸了雨水的鞋试图找一块没有灰尘的地面下脚。就在他刚要抱怨的那个时刻对方却比他先开口。
“不管怎么说，这房子对单独一个人来说，还是太大了。”
关西少年改不了的大阪腔尖锐又刺耳，?羽因此沉默的一瞬间以为自己没有听懂。
随后他习惯性吐槽“喂你终于变得不会说人话啦”，而缓慢回过头来的少年此时显然面色比肤色更?，小小青筋爆起在额角。
“你这家伙究竟过来做什么的！”
他以义愤填膺的姿势甩开抹布，背景是?黝黝的火焰。请忽略在?色的火焰中能不能看到这个人的问题，我们的主题不在那里。
“喂服部你听过Ten little niggers的故事吗？”
?羽拍拍他的肩膀。
“而我呢，只是想回来看看你死了没。”
One little nigger boy living all alone;
He went and hanged himself, and then there were none.
服部愣一下，想要反驳什么大脑的速度却来不及。他张开口又合上，只有那么一个须臾的时间，而蓝眸的少年早就跟他擦肩而过踏上刚刚擦除灰尘的地板，向着书房的大落地窗而去了。
“其实呢，这个故事的结局因为不太适合儿童，被更改过。”
他笑着如此说，而对面跟他一同喝着可乐的少年已经开始轻轻哼唱。
“Ten little nigger boys went out to dine;
One choked his little self, and then there were nine.
Nine little nigger boys sat up very late;
One overslept himself, and then there were eight.
Eight little nigger boys travelling in Devon;
One said he'd stay there, and then there were seven.
Seven little nigger boys chopping up sticks;
One chopped himself in half, and then there were six.
Six little nigger boys playing with a hive;
A bumble-bee stung one, and then there were five.
Five little nigger boys going in for law;
One got in chancery, and then there were four.
Four little nigger boys going out to sea;
A red herring swallowed one, and then there were three.
Three little nigger boys walking in the Zoo;
A big bear bugged one, and then there were two.
Two little nigger boys sitting in the sun;
One got frizzled up, and then there was one.
One little nigger boy living all alone;
He got married, and then there were none.”
“我不喜欢这个结局。”
服部皱着眉狠狠灌下一口碳酸饮料，因为动作太过生猛而被呛了个措手不及。蓝眸的少年露出“OH NO我怎么会跟这么一个哔——坐在一起”的表情，搁下空掉的易拉罐任命一般地拍着对方的背。
“咳、谢谢。”
终于复活的大阪少年眼里充满（因为咳嗽而产生的）泪水，他极随意地抹去，用家乡的方言嘟囔又抱怨，随后想起来没说完的半句话。
“我呢，实在不喜欢这个结局。”
他看了眼手中的可乐，撇了撇嘴果然还是放下了。
“因为孤独而必须找到一个伴侣，却因此而失去了自己最初拥有的东西，实在太悲哀了。”
?羽望了他一眼，故作轻松地叹气又微笑。
“所以我才回来看看你死了没啊。”
那不是个童话，也并不美好。服部觉得话题似乎总是向着微妙而严肃的方向发展过去，他试图阻止，然而诺大拥挤的悲伤却忽然如同海潮一般涌满了整个身体。他觉得奇怪，哪里不对劲，却找不出来。他对自己说早就习惯了，又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早已明了的孤独，也不是第一次尝试一个人面对所有的未来。但是还是有地方不一样，改变了，在不知不觉中坏死，将枯萎的根嵌进了生命里。
——最后一个人，因为寂寞而舍掉了自己的生命。
啊啊。
服部揪紧心脏。
原来alone跟lonly，果然还是不一样的。
“呐?羽。”
他问那个默默捧着可乐罐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也不在意的少年。
“你真的，快乐吗。”跟他在一起。
“……我不知道。”
?羽没有看他，也没有在笑。
“我们在某些方面，都早已失格。”
既没有去承担的勇气，也没有去评判的能力。
有些东西对我们来说，早就失去了应该、或者说能够拥有它的资格。
“已经是这种时间了啊……”
?羽戳了戳服部，笑得满是邪气。
“呐?鬼，晚安。”
“……谁是?鬼啊你这个没口?的小偷！”
日本的清晨永远不可能是安静的。就算上班的人流默默无声，脚步也出卖了他们的匆忙。
出租车里大声放着过气歌手的摇滚乐，并不好听。
“这样就要走了吗，要不要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了。你还是留下来等明天到来的那个人吧。”
“那你呢？去哪里？”
“美国。工藤回来的时候，我必须在那里等他。”
“哈？”
“还有啊。”
蓝眸的少年坏笑了一下。
“我来日本的事情，不要告诉工藤。”
说完他挥挥手上了Taxi，就跟来时一样什么都没带。服部发现汽车厥尘而去时有什么在风中飘舞，他追上去接下，是一张?桃A。
他忽然发觉少年呼唤的“工藤”而并非某个更加亲昵的称呼，而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有什么东西缓慢地从指尖渗透进来，冰冷地侵蚀了指骨，穿过血管——
他感到力不从心，蹲在白马宅门前的空地上，好一会儿没有站起来。
IX.AGO <玛利亚>
（圣母真的爱着上帝吗。她怀上的孩子，真的是她想要的吗。爱真的可以，用责任来代替吗。）
“工藤。”
对面的男孩子转过头来，灿笑着放下大号马克杯，用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孔一模一样的声音一模一样的语气，叫他的名字。
“工藤。”
再呼唤一遍。一模一样的天空蓝瞳仁在逆光中映出如同镜子一般的倒影。
“你说，爱与被爱，哪一个更困难……或者说，你爱我吗？你真的知道爱是什么吗？”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
“我们觉得寂寞，我们需要对方，我们一起生活，一起离开，一起聊天吃饭过日子。”
?羽横越过整张桌子，伸手捧住工藤失笑的脸颊。
“但我们在这里，真的是因为爱着对方吗？”
X.NOW <失格>
（达不到标准、没有未来、失去资格。）
服部离开白马宅的时候，终究还是把钥匙丢进了屋里没有带出来。
他走过路的转角，想了想什么，转身回去，在一个别扭的角度望着那幢房子。
“再见。”
随即他想到，与这房子相关的三个人，没人知道他现在的住址，而他刚决定换掉自己的电话号码。
“那么，永别了。”
他说。
-end-
也许白马是不会对任何事情摆出太过惊讶的表情，所以当服部看见他微微睁大的眼睛、还有半个卡在喉咙里的“好久不见”的时候，服部有些怀疑面前的这个人被这几年时间磨单纯了。
“既然只是要生活的话，这点空间就够了。”他指着干净的厨房、卧室和书房的某个角落。“其他的东西，在没有人跟你分享的时候，都不过是摆着好看的附属品而已。”
白马托起下巴思索了一阵什么，随即露出了了然的微笑。
“那么。”
白马伸出手，换上公式化的表情。
“好久不见。”
“而在这种立场下……我是不是应该说。”
服部抬眼环视了一圈采光并不太好的门厅，而玄关之外的门头上是定制的金属门牌，上书白马二字。
“欢迎回来？”
他握住对方的手，总算是以某种看起来正常的方式结束了重逢的礼节。
与一个“并不太熟”的英国绅士在一起，你们能做什么？
瓷器和瓷器轻微碰撞，微微晕湿了视线的水蒸气，用食指和拇指优雅地拈起形状精巧的饼干，“您要加糖吗？”，暖和得让人昏昏欲睡的阳光——喝下午茶。
而服部开始怀疑这不是个好决定。
英国绅士代表了什么？
在这种场合之下唯一的答案就是闷。
他们的话题方向从见闻转移到这几年办过案子，在一番钩心斗角之后回归了生活琐事——然而却没什么趣闻。他也是，白马也是。服部想要找出一个经历过的笑话打破这种半凝固状态的空气，就像那些年之前一样——然而他搜肠刮肚之后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不是不想说，而是没什么可说——独自一人的生活除了枯燥无味之外究竟有什么讨论可言？上帝啊让话题快些回归到尸体和案卷中间算了。
“服部，我觉得你还是没有变。”
白马的语气似乎有些犹豫，服部在心里谢天谢地这诺大的书房中间终于有了秒针跳动和啜红茶之外的声音。
“不管是谁，对每个人都一样，没有任何不同。就好像每个人都熟识了很久，然而恰恰相反。”
白马并没有望着他，却也没有在笑。
“就算再热情再友好，服部，你总是习惯性把任何人都当作陌生人。”
他站在宽阔明亮的落地窗前，矮几上的红茶正在缓慢冷却。
“是这样啊。”
服部哈哈傻笑了一阵，搁下茶杯，却没有理由逃走，也没有更多话题可以继续。
“……白马。”
他终于皱着眉头开口。
“那么在你看来，有谁是不可以陌生的呢……一分钟，十分钟之后，一年之后，十年之后……”
湖绿色的双眼难得地渗出了点滴的无奈。
“既然没有能永远相伴的人，那么其实也就根本没有所谓不陌生的人吧。”
“服部平次。”
“啊？”
“我很怀疑现在坐在我面前的是不是你……文艺过头了啊。”
“……”就不许我偶尔耍一下文艺吗口胡！这种马鹿个性是谁设定的啊！（去问73）
曾经的关西名侦探在另一人的嘲笑中两眼宽泪无言完败，而矮几上尚未喝完的红茶，早就冷透了。
“如果你不想住在那里，就搬出去吧。”
白马在机场与服部道别，他举起两只手，又收回一只。
“既然只不过是陌生人，那么这样也就够了。”
服部伸出手，24小时之内第二次与同一只手握住，晃动几下，然后分开。
“也许在我来之前，这里已经有了一个……或者两个访客。”
白马侧过身望着远处刚刚降落的飞机，而即将搭载他前往地球另一边那个国度的客机已经打开了舱门。
“自始至终，我们也都还是一个人了。”
“而自始至终，你都是第一个看明白的那个人。”
服部忽然觉得好笑起来，他拍拍白马的肩膀，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我以前也以为是，但我昨天刚刚发现并不是的……然而还是谢谢你。”
白马掸开他的手，用并不太温暖的眼神望着他，并没有在笑。
II.AGO <潘多拉>
（被关在盒子最底层的希望——以及那上面的所有绝望。）
白马偶尔会想起来，?羽端着一小时内的第三个透明玻璃碗，将沾着冰激凌和红色草莓酱的金属小勺在空中挥来挥去，抱怨着内山老头的早课，或者昨夜某个不肯“乖乖合作”的小警员，再或者，他的青梅竹马。
“那么我是不是应该庆幸我没有青梅竹马？”
白马调侃他，用食指擦去?羽嘴角的白色香草冰激凌，放进嘴里，唔，果然还是太甜了。
?羽的视线跟着他的食指一路探过来，抿着嘴，犹豫了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
而那天白马还是知道了这个?发的小小情人究竟藏了什么，在那张吻起来很甜美的嘴唇后面。
“白马，没有青梅竹马的你，虽然少掉了多少的麻烦，确也失去了一个机会——让你知道怎么去爱别人、和被别人爱的机会。而现在的你，既没有爱别人的权利，也没有让别人来爱你的能力。”
在例举分手的罪证时，那双嘴唇的主人永远那么伶牙俐齿。
白马没有反驳，他知道他没有说谎。
“白马。”
?羽用最后一句话，给他短暂的、形似为“爱”的旅程，敲上休止符。
“所以你注定寂寞。而孤独和寂寞——终归是不一样的。”
III.AGO <珍珠>
（再美丽，再名贵，也不过是贝壳的眼泪。）
那时服部刚刚从白马空旷冷清的大房子里搬出来。
他觉得无聊，于是在录像机里随便塞了一盘电影放起来。老房子里的一切设施都仿佛旧照片那样带着昏黄和模糊的剪影。电影并不有趣，平淡的好像哗哗乱淌的自来水。他嚼着作为晚饭的外带汉堡，抱怨着冷掉的薯条。房子里昏暗一片，老旧的电影放起来有些屏闪，人物动作和声音存在微妙的时间差。他觉得更无聊了，但是却没有更多的事情可以打发时间。看了看表，离睡觉还早。他只得安静地坐下来继续看。
电影进行到二分之一的时候他觉得不用看都能猜到结尾了。进行到四分之三的时候他嘲笑了自己一声“看这种一点悬念都没有的东西有意思么”。
这句话在空旷的房间中回响了一会儿。
服部觉得奇怪，这么小的房子不应该有回音的存在。
“喂。”
他又呼唤了一声，无数个“喂”不依不饶地在耳边荡漾。
于是他停止无谓的考证，想要继续把电影看完。
可是忽然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了。眼睛酸涩了起来。喉咙里像堵着东西。服部捂住喉咙想说点什么，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呻吟。他觉得有什么落在了手上，滚烫的，莫名其妙的。眼前忽然什么都看不清。
电影明明并不感人也并不波澜壮阔。
他对自己说。
可是为什么呢。
他觉得又有无数个自己在耳边念叨，可是为什么呢。
明明没有发出声音。
他捂住胸口。
我已经明白。
所以不要再。
让我更清楚地了解，我此时是孤单一人——这个事实。
IV.AGO <惊蛰>
（这个世界从不缺少变化。）
地球另一边打来的国际长途。
“道别之前……服部。”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然清醒而温柔，带着些许无奈的笑意。
“我见到了很意外的客人呢。”
而服部愣一下，问句堵在喉咙里出不来。
“他明天乘飞机去日本。”
“……啊。这样啊。”
他似乎明白过来，又迷迷糊糊。
“我之前已经知道了。”
他搁下电话。
V.NOW
工藤戳戳睡眼惺忪的服部，道了声早安。
“工、工藤……你知不知道有种叫做时差的东西……”
“所以我特地挑了这个时间回来，省得回去的时候还要继续倒时差。”
他似乎完全无所谓地站在不是自己家的门口，将行礼一丢，大跨步走了进去。
“……所以就半夜三点来敲门吗……可是这再怎么算也不符合美国的时间啊……工藤你……”
大阪少年欲哭无泪。
“看来呢，我的确是成了第一个回这里的人。”
服部当然明白这“第一个”究竟是跟谁和谁进行了比较。
“喂工藤，你还是那么自信啊。”
大大咧咧的语气和莫名其妙的关西腔，工藤新一撇了眼。
“有什么可反驳的吗？”
服部咧嘴一笑，昏暗的室内似乎顿时充溢了阳光——好吧大概只是因为牙齿和肤色的对比太明显……打完这句作者被敲死。
“不，工藤。”
他上前去大力拍对方的肩膀，直到那显然跟他一样没睡好的少年露出了因为吃痛而不满的表情。
“就跟往常一样，什么都没有。”
他在口袋中攥紧了另一只手。
而蓝眸的少年显然不满这个回答——或者说，无法完全赞同。
“往常？哪个往常？”
工藤像是不需要回答一般地、自言自语地问完，转身穿过?暗走进了更为黝?的室内。
服部平次纠结了眉毛，撇下了嘴角，几秒过后却又重新复活一般地冲进去问吃过“早饭”了吗？要不要尝尝久违的正宗日式早餐？
而天光还远远尚未破晓。
工藤面色严肃，眼神考究，细细打量了许久，终于用筷子戳起一点汤汁送上舌头尝试味道。
“我刚刚还只是惊讶你没有把厨房炸掉，现在我怀疑这根本不是你做的食物。”
他抬头眯眼，服部迅速退后三步摆出假面超人的经典poss。
“工藤你这么夸我很开心但是……你指望一个半夜三点被你从温暖被窝里拖出来的人，在这种所有店铺都上午10点过后才开门的社会里，中午之前到哪里去给你买日式早餐？”
好不容易想露一手的昔日关西高中生侦探深感失策。
好在对方被饥饿打败任命地大口吃起来，他才终于收回防御mode转为补给mode，拖过椅子坐在对面。
“看来，你也的确是变了不少。”
工藤的口气像在谈论半辈子之前的一面之缘，而且一如既往用了没有任何值得反驳和质疑的肯定句。他抬起眼睛望着默默喝汤的服部，而对方并没有跟他对上视线。
“呐工藤。”
服部只是自顾自地问起来。
“在外生活了这么久，你学会做饭了吗？”
“……啧。”
蓝眸的少年似乎被戳中了死穴，瞬间僵硬过后默默低头开始吃饭。
“你们似乎，都一个人过得很好。”
他没有抬头，而对面的人当然明白这个所谓“你们”究竟指的是谁。
“再怎么说也是独自生活了这么久。”服部笑得一如既往。“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缺少独立的能力。”前提是他面对着无法规避的、独自一人的未来。
就算身边仅剩一人，有了可以依赖的目标，就再也找不回独自生存的原则。
什么时候才认识到这一点呢。
“……啧，说什么大话。”
工藤习惯性吐槽，忽然觉得很饱，攥紧了手里的筷子然后再吃不下去。
服部很怀疑工藤这次回日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几乎一言不发，吃了一顿“早餐”，丢过几个卫生球眼神，然后告诉他“两个小时之后的飞机回纽约”。
“呐工藤。”
服部递过行李，咧嘴笑着，湖绿色的眼睛眯的看不见。
“在你回日本之前我一直很好奇，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不符合你推论的东西。”
工藤挑眉。
“你指什么？”
“不，没什么。”
皮肤稍?的少年压低了帽檐，将空出的手插进口袋。
“并且……虽然被拜托了，我觉得还是应该将这个交给你。”
他摸出一张普通的扑克牌，工藤疑惑着接下，翻来覆去看不出明白。
“一张?桃A。”
蓝眸的少年将牌递还给他，露出了不屑的表情，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打断。
“工藤。”
服部忽然很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嗓音冷得超过此时南极冰盖的积雪。工藤感到肩膀被死死地捏住，然后却无力地被放开。
“其实……”
耳朵出现了一个空白。
他露出有些虚弱的微笑，之后又瞬间回复了原样。工藤微张着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服部平次很快转身回去了，机场大厅被涌动的人潮占领，在那来时的路上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样啊。”
工藤捏紧了手指，又放开，指甲嵌进掌心留下疼痛的凹痕。地面上落着一张被折了角的?桃A，他想要弯腰捡起来，在触摸到的前一个时刻又放弃。手腕在发抖，有些东西从磨沙玻璃的后面淌了出来，并不是太过美好的颜色。
而后他拎起行李，默默加入了流动的人群。
服部转过身之后工藤已经不在那里了。
他承认自己大概是有报复的心理，但是话说出口之前就变了初衷。
有些人，因为明白的太多，就变得看不清真相了。
特别是人心。
VI.AGO <钝化>
（因为总是被宠着，被包容着，总会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应该算是很就之前的事情了吧。
该死。
工藤丢开今天煎失败的第四个鸡蛋。
他有些气急败坏地想到，?羽那家伙虽然对整理房间不太在行，却还算个不坏的厨师……就算缺盐少油，至少他做出来的食物不会糊成一堆焦炭。
“快斗！”
他叫着屋子里大嚼垃圾食品的那个人。
“我们晚上出去吃！”
VII.AGO <旅程>
（没有终点。）
“工藤。”
他听着电话那头渐渐开始染上睡意的声音，嗤嗤笑了起来。
“呐工藤，你啊，就是被爱的太多了。”
带着宠腻的声音，?羽逗弄着鸽子似乎是在抱怨。
“所以你啊，早就失去了爱别人的能力。”
他似乎在说着什么笑话，自己也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我吗？我啊。”
?羽收回笑容，望着天花板的污渍。
“我不管在哪个方面，都与你如此相似。”
两个不会爱的人呆在一起，是为了什么呢。又不是一加一等于二。
“啊，没关系没关系。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他终于发现这个电话变得无聊了，打着哈欠想要尽快道别。
电话那头似乎又有了什么新的决定。
“……哦。”
他似乎觉得无聊似的答应一声，用掩饰的并不太好的哈欠带过了微小的震颤——之后坏笑着讨论起别的话题。
“放心吧，不管怎么说，就算分开了，我会也在这里等你的。”
少年瞄了眼对面墙上的世界地图，飞镖尖锐的刺卡在太平洋上的某个狭长岛国。
“一周后再见。”
VIII.NOW
他有些惊讶出现在门前的会是那个跟他几乎完全无关的男孩子，一头乱发、天空蓝的眼睛，用隔着单片眼镜看不到的湿漉漉眼神望着他，大大咧咧地闯进来，咕哝着“日本的天气也开始变幻莫测了”，哆嗦着讨要一条干毛巾。而他在惊讶之余尴尬地回应“只有我正在用着的这条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随后迎来与某些记忆中一般无二的三角眼。
“我正在收拾屋子，没有多余也是正常的嘛，不要讲究那么多啦。”
他随手丢过软绵绵的织物，这回换对方惊讶不以。
“收拾屋子？你终于把这里折腾的不能见人啦？”
“说什么傻话。”
服部平次挽起袖子继续擦地。
“因为我根本没有住在这里——啊，不要告诉白马。”
?羽默默地折腾湿透的脑袋，甩开浸了雨水的鞋试图找一块没有灰尘的地面下脚。就在他刚要抱怨的那个时刻对方却比他先开口。
“不管怎么说，这房子对单独一个人来说，还是太大了。”
关西少年改不了的大阪腔尖锐又刺耳，?羽因此沉默的一瞬间以为自己没有听懂。
随后他习惯性吐槽“喂你终于变得不会说人话啦”，而缓慢回过头来的少年此时显然面色比肤色更?，小小青筋爆起在额角。
“你这家伙究竟过来做什么的！”
他以义愤填膺的姿势甩开抹布，背景是?黝黝的火焰。请忽略在?色的火焰中能不能看到这个人的问题，我们的主题不在那里。
“喂服部你听过Ten little niggers的故事吗？”
?羽拍拍他的肩膀。
“而我呢，只是想回来看看你死了没。”
One little nigger boy living all alone;
He went and hanged himself, and then there were none.
服部愣一下，想要反驳什么大脑的速度却来不及。他张开口又合上，只有那么一个须臾的时间，而蓝眸的少年早就跟他擦肩而过踏上刚刚擦除灰尘的地板，向着书房的大落地窗而去了。
“其实呢，这个故事的结局因为不太适合儿童，被更改过。”
他笑着如此说，而对面跟他一同喝着可乐的少年已经开始轻轻哼唱。
“Ten little nigger boys went out to dine;
One choked his little self, and then there were nine.
Nine little nigger boys sat up very late;
One overslept himself, and then there were eight.
Eight little nigger boys travelling in Devon;
One said he'd stay there, and then there were seven.
Seven little nigger boys chopping up sticks;
One chopped himself in half, and then there were six.
Six little nigger boys playing with a hive;
A bumble-bee stung one, and then there were five.
Five little nigger boys going in for law;
One got in chancery, and then there were four.
Four little nigger boys going out to sea;
A red herring swallowed one, and then there were three.
Three little nigger boys walking in the Zoo;
A big bear bugged one, and then there were two.
Two little nigger boys sitting in the sun;
One got frizzled up, and then there was one.
One little nigger boy living all alone;
He got married, and then there were none.”
“我不喜欢这个结局。”
服部皱着眉狠狠灌下一口碳酸饮料，因为动作太过生猛而被呛了个措手不及。蓝眸的少年露出“OH NO我怎么会跟这么一个哔——坐在一起”的表情，搁下空掉的易拉罐任命一般地拍着对方的背。
“咳、谢谢。”
终于复活的大阪少年眼里充满（因为咳嗽而产生的）泪水，他极随意地抹去，用家乡的方言嘟囔又抱怨，随后想起来没说完的半句话。
“我呢，实在不喜欢这个结局。”
他看了眼手中的可乐，撇了撇嘴果然还是放下了。
“因为孤独而必须找到一个伴侣，却因此而失去了自己最初拥有的东西，实在太悲哀了。”
?羽望了他一眼，故作轻松地叹气又微笑。
“所以我才回来看看你死了没啊。”
那不是个童话，也并不美好。服部觉得话题似乎总是向着微妙而严肃的方向发展过去，他试图阻止，然而诺大拥挤的悲伤却忽然如同海潮一般涌满了整个身体。他觉得奇怪，哪里不对劲，却找不出来。他对自己说早就习惯了，又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早已明了的孤独，也不是第一次尝试一个人面对所有的未来。但是还是有地方不一样，改变了，在不知不觉中坏死，将枯萎的根嵌进了生命里。
——最后一个人，因为寂寞而舍掉了自己的生命。
啊啊。
服部揪紧心脏。
原来alone跟lonly，果然还是不一样的。
“呐?羽。”
他问那个默默捧着可乐罐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也不在意的少年。
“你真的，快乐吗。”跟他在一起。
“……我不知道。”
?羽没有看他，也没有在笑。
“我们在某些方面，都早已失格。”
既没有去承担的勇气，也没有去评判的能力。
有些东西对我们来说，早就失去了应该、或者说能够拥有它的资格。
“已经是这种时间了啊……”
?羽戳了戳服部，笑得满是邪气。
“呐?鬼，晚安。”
“……谁是?鬼啊你这个没口?的小偷！”
日本的清晨永远不可能是安静的。就算上班的人流默默无声，脚步也出卖了他们的匆忙。
出租车里大声放着过气歌手的摇滚乐，并不好听。
“这样就要走了吗，要不要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了。你还是留下来等明天到来的那个人吧。”
“那你呢？去哪里？”
“美国。工藤回来的时候，我必须在那里等他。”
“哈？”
“还有啊。”
蓝眸的少年坏笑了一下。
“我来日本的事情，不要告诉工藤。”
说完他挥挥手上了Taxi，就跟来时一样什么都没带。服部发现汽车厥尘而去时有什么在风中飘舞，他追上去接下，是一张?桃A。
他忽然发觉少年呼唤的“工藤”而并非某个更加亲昵的称呼，而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有什么东西缓慢地从指尖渗透进来，冰冷地侵蚀了指骨，穿过血管——
他感到力不从心，蹲在白马宅门前的空地上，好一会儿没有站起来。
IX.AGO <玛利亚>
（圣母真的爱着上帝吗。她怀上的孩子，真的是她想要的吗。爱真的可以，用责任来代替吗。）
“工藤。”
对面的男孩子转过头来，灿笑着放下大号马克杯，用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孔一模一样的声音一模一样的语气，叫他的名字。
“工藤。”
再呼唤一遍。一模一样的天空蓝瞳仁在逆光中映出如同镜子一般的倒影。
“你说，爱与被爱，哪一个更困难……或者说，你爱我吗？你真的知道爱是什么吗？”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
“我们觉得寂寞，我们需要对方，我们一起生活，一起离开，一起聊天吃饭过日子。”
?羽横越过整张桌子，伸手捧住工藤失笑的脸颊。
“但我们在这里，真的是因为爱着对方吗？”
X.NOW <失格>
（达不到标准、没有未来、失去资格。）
服部离开白马宅的时候，终究还是把钥匙丢进了屋里没有带出来。
他走过路的转角，想了想什么，转身回去，在一个别扭的角度望着那幢房子。
“再见。”
随即他想到，与这房子相关的三个人，没人知道他现在的住址，而他刚决定换掉自己的电话号码。
“那么，永别了。”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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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白马是不会对任何事情摆出太过惊讶的表情，所以当服部看见他微微睁大的眼睛、还有半个卡在喉咙里的“好久不见”的时候，服部有些怀疑面前的这个人被这几年时间磨单纯了。
“既然只是要生活的话，这点空间就够了。”他指着干净的厨房、卧室和书房的某个角落。“其他的东西，在没有人跟你分享的时候，都不过是摆着好看的附属品而已。”
白马托起下巴思索了一阵什么，随即露出了了然的微笑。
“那么。”
白马伸出手，换上公式化的表情。
“好久不见。”
“而在这种立场下……我是不是应该说。”
服部抬眼环视了一圈采光并不太好的门厅，而玄关之外的门头上是定制的金属门牌，上书白马二字。
“欢迎回来？”
他握住对方的手，总算是以某种看起来正常的方式结束了重逢的礼节。
与一个“并不太熟”的英国绅士在一起，你们能做什么？
瓷器和瓷器轻微碰撞，微微晕湿了视线的水蒸气，用食指和拇指优雅地拈起形状精巧的饼干，“您要加糖吗？”，暖和得让人昏昏欲睡的阳光——喝下午茶。
而服部开始怀疑这不是个好决定。
英国绅士代表了什么？
在这种场合之下唯一的答案就是闷。
他们的话题方向从见闻转移到这几年办过案子，在一番钩心斗角之后回归了生活琐事——然而却没什么趣闻。他也是，白马也是。服部想要找出一个经历过的笑话打破这种半凝固状态的空气，就像那些年之前一样——然而他搜肠刮肚之后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不是不想说，而是没什么可说——独自一人的生活除了枯燥无味之外究竟有什么讨论可言？上帝啊让话题快些回归到尸体和案卷中间算了。
“服部，我觉得你还是没有变。”
白马的语气似乎有些犹豫，服部在心里谢天谢地这诺大的书房中间终于有了秒针跳动和啜红茶之外的声音。
“不管是谁，对每个人都一样，没有任何不同。就好像每个人都熟识了很久，然而恰恰相反。”
白马并没有望着他，却也没有在笑。
“就算再热情再友好，服部，你总是习惯性把任何人都当作陌生人。”
他站在宽阔明亮的落地窗前，矮几上的红茶正在缓慢冷却。
“是这样啊。”
服部哈哈傻笑了一阵，搁下茶杯，却没有理由逃走，也没有更多话题可以继续。
“……白马。”
他终于皱着眉头开口。
“那么在你看来，有谁是不可以陌生的呢……一分钟，十分钟之后，一年之后，十年之后……”
湖绿色的双眼难得地渗出了点滴的无奈。
“既然没有能永远相伴的人，那么其实也就根本没有所谓不陌生的人吧。”
“服部平次。”
“啊？”
“我很怀疑现在坐在我面前的是不是你……文艺过头了啊。”
“……”就不许我偶尔耍一下文艺吗口胡！这种马鹿个性是谁设定的啊！（去问73）
曾经的关西名侦探在另一人的嘲笑中两眼宽泪无言完败，而矮几上尚未喝完的红茶，早就冷透了。
“如果你不想住在那里，就搬出去吧。”
白马在机场与服部道别，他举起两只手，又收回一只。
“既然只不过是陌生人，那么这样也就够了。”
服部伸出手，24小时之内第二次与同一只手握住，晃动几下，然后分开。
“也许在我来之前，这里已经有了一个……或者两个访客。”
白马侧过身望着远处刚刚降落的飞机，而即将搭载他前往地球另一边那个国度的客机已经打开了舱门。
“自始至终，我们也都还是一个人了。”
“而自始至终，你都是第一个看明白的那个人。”
服部忽然觉得好笑起来，他拍拍白马的肩膀，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我以前也以为是，但我昨天刚刚发现并不是的……然而还是谢谢你。”
白马掸开他的手，用并不太温暖的眼神望着他，并没有在笑。
II.AGO <潘多拉>
（被关在盒子最底层的希望——以及那上面的所有绝望。）
白马偶尔会想起来，?羽端着一小时内的第三个透明玻璃碗，将沾着冰激凌和红色草莓酱的金属小勺在空中挥来挥去，抱怨着内山老头的早课，或者昨夜某个不肯“乖乖合作”的小警员，再或者，他的青梅竹马。
“那么我是不是应该庆幸我没有青梅竹马？”
白马调侃他，用食指擦去?羽嘴角的白色香草冰激凌，放进嘴里，唔，果然还是太甜了。
?羽的视线跟着他的食指一路探过来，抿着嘴，犹豫了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
而那天白马还是知道了这个?发的小小情人究竟藏了什么，在那张吻起来很甜美的嘴唇后面。
“白马，没有青梅竹马的你，虽然少掉了多少的麻烦，确也失去了一个机会——让你知道怎么去爱别人、和被别人爱的机会。而现在的你，既没有爱别人的权利，也没有让别人来爱你的能力。”
在例举分手的罪证时，那双嘴唇的主人永远那么伶牙俐齿。
白马没有反驳，他知道他没有说谎。
“白马。”
?羽用最后一句话，给他短暂的、形似为“爱”的旅程，敲上休止符。
“所以你注定寂寞。而孤独和寂寞——终归是不一样的。”
III.AGO <珍珠>
（再美丽，再名贵，也不过是贝壳的眼泪。）
那时服部刚刚从白马空旷冷清的大房子里搬出来。
他觉得无聊，于是在录像机里随便塞了一盘电影放起来。老房子里的一切设施都仿佛旧照片那样带着昏黄和模糊的剪影。电影并不有趣，平淡的好像哗哗乱淌的自来水。他嚼着作为晚饭的外带汉堡，抱怨着冷掉的薯条。房子里昏暗一片，老旧的电影放起来有些屏闪，人物动作和声音存在微妙的时间差。他觉得更无聊了，但是却没有更多的事情可以打发时间。看了看表，离睡觉还早。他只得安静地坐下来继续看。
电影进行到二分之一的时候他觉得不用看都能猜到结尾了。进行到四分之三的时候他嘲笑了自己一声“看这种一点悬念都没有的东西有意思么”。
这句话在空旷的房间中回响了一会儿。
服部觉得奇怪，这么小的房子不应该有回音的存在。
“喂。”
他又呼唤了一声，无数个“喂”不依不饶地在耳边荡漾。
于是他停止无谓的考证，想要继续把电影看完。
可是忽然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了。眼睛酸涩了起来。喉咙里像堵着东西。服部捂住喉咙想说点什么，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呻吟。他觉得有什么落在了手上，滚烫的，莫名其妙的。眼前忽然什么都看不清。
电影明明并不感人也并不波澜壮阔。
他对自己说。
可是为什么呢。
他觉得又有无数个自己在耳边念叨，可是为什么呢。
明明没有发出声音。
他捂住胸口。
我已经明白。
所以不要再。
让我更清楚地了解，我此时是孤单一人——这个事实。
IV.AGO <惊蛰>
（这个世界从不缺少变化。）
地球另一边打来的国际长途。
“道别之前……服部。”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然清醒而温柔，带着些许无奈的笑意。
“我见到了很意外的客人呢。”
而服部愣一下，问句堵在喉咙里出不来。
“他明天乘飞机去日本。”
“……啊。这样啊。”
他似乎明白过来，又迷迷糊糊。
“我之前已经知道了。”
他搁下电话。
V.NOW
工藤戳戳睡眼惺忪的服部，道了声早安。
“工、工藤……你知不知道有种叫做时差的东西……”
“所以我特地挑了这个时间回来，省得回去的时候还要继续倒时差。”
他似乎完全无所谓地站在不是自己家的门口，将行礼一丢，大跨步走了进去。
“……所以就半夜三点来敲门吗……可是这再怎么算也不符合美国的时间啊……工藤你……”
大阪少年欲哭无泪。
“看来呢，我的确是成了第一个回这里的人。”
服部当然明白这“第一个”究竟是跟谁和谁进行了比较。
“喂工藤，你还是那么自信啊。”
大大咧咧的语气和莫名其妙的关西腔，工藤新一撇了眼。
“有什么可反驳的吗？”
服部咧嘴一笑，昏暗的室内似乎顿时充溢了阳光——好吧大概只是因为牙齿和肤色的对比太明显……打完这句作者被敲死。
“不，工藤。”
他上前去大力拍对方的肩膀，直到那显然跟他一样没睡好的少年露出了因为吃痛而不满的表情。
“就跟往常一样，什么都没有。”
他在口袋中攥紧了另一只手。
而蓝眸的少年显然不满这个回答——或者说，无法完全赞同。
“往常？哪个往常？”
工藤像是不需要回答一般地、自言自语地问完，转身穿过?暗走进了更为黝?的室内。
服部平次纠结了眉毛，撇下了嘴角，几秒过后却又重新复活一般地冲进去问吃过“早饭”了吗？要不要尝尝久违的正宗日式早餐？
而天光还远远尚未破晓。
工藤面色严肃，眼神考究，细细打量了许久，终于用筷子戳起一点汤汁送上舌头尝试味道。
“我刚刚还只是惊讶你没有把厨房炸掉，现在我怀疑这根本不是你做的食物。”
他抬头眯眼，服部迅速退后三步摆出假面超人的经典poss。
“工藤你这么夸我很开心但是……你指望一个半夜三点被你从温暖被窝里拖出来的人，在这种所有店铺都上午10点过后才开门的社会里，中午之前到哪里去给你买日式早餐？”
好不容易想露一手的昔日关西高中生侦探深感失策。
好在对方被饥饿打败任命地大口吃起来，他才终于收回防御mode转为补给mode，拖过椅子坐在对面。
“看来，你也的确是变了不少。”
工藤的口气像在谈论半辈子之前的一面之缘，而且一如既往用了没有任何值得反驳和质疑的肯定句。他抬起眼睛望着默默喝汤的服部，而对方并没有跟他对上视线。
“呐工藤。”
服部只是自顾自地问起来。
“在外生活了这么久，你学会做饭了吗？”
“……啧。”
蓝眸的少年似乎被戳中了死穴，瞬间僵硬过后默默低头开始吃饭。
“你们似乎，都一个人过得很好。”
他没有抬头，而对面的人当然明白这个所谓“你们”究竟指的是谁。
“再怎么说也是独自生活了这么久。”服部笑得一如既往。“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缺少独立的能力。”前提是他面对着无法规避的、独自一人的未来。
就算身边仅剩一人，有了可以依赖的目标，就再也找不回独自生存的原则。
什么时候才认识到这一点呢。
“……啧，说什么大话。”
工藤习惯性吐槽，忽然觉得很饱，攥紧了手里的筷子然后再吃不下去。
服部很怀疑工藤这次回日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几乎一言不发，吃了一顿“早餐”，丢过几个卫生球眼神，然后告诉他“两个小时之后的飞机回纽约”。
“呐工藤。”
服部递过行李，咧嘴笑着，湖绿色的眼睛眯的看不见。
“在你回日本之前我一直很好奇，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不符合你推论的东西。”
工藤挑眉。
“你指什么？”
“不，没什么。”
皮肤稍?的少年压低了帽檐，将空出的手插进口袋。
“并且……虽然被拜托了，我觉得还是应该将这个交给你。”
他摸出一张普通的扑克牌，工藤疑惑着接下，翻来覆去看不出明白。
“一张?桃A。”
蓝眸的少年将牌递还给他，露出了不屑的表情，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打断。
“工藤。”
服部忽然很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嗓音冷得超过此时南极冰盖的积雪。工藤感到肩膀被死死地捏住，然后却无力地被放开。
“其实……”
耳朵出现了一个空白。
他露出有些虚弱的微笑，之后又瞬间回复了原样。工藤微张着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服部平次很快转身回去了，机场大厅被涌动的人潮占领，在那来时的路上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样啊。”
工藤捏紧了手指，又放开，指甲嵌进掌心留下疼痛的凹痕。地面上落着一张被折了角的?桃A，他想要弯腰捡起来，在触摸到的前一个时刻又放弃。手腕在发抖，有些东西从磨沙玻璃的后面淌了出来，并不是太过美好的颜色。
而后他拎起行李，默默加入了流动的人群。
服部转过身之后工藤已经不在那里了。
他承认自己大概是有报复的心理，但是话说出口之前就变了初衷。
有些人，因为明白的太多，就变得看不清真相了。
特别是人心。
VI.AGO <钝化>
（因为总是被宠着，被包容着，总会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应该算是很就之前的事情了吧。
该死。
工藤丢开今天煎失败的第四个鸡蛋。
他有些气急败坏地想到，?羽那家伙虽然对整理房间不太在行，却还算个不坏的厨师……就算缺盐少油，至少他做出来的食物不会糊成一堆焦炭。
“快斗！”
他叫着屋子里大嚼垃圾食品的那个人。
“我们晚上出去吃！”
VII.AGO <旅程>
（没有终点。）
“工藤。”
他听着电话那头渐渐开始染上睡意的声音，嗤嗤笑了起来。
“呐工藤，你啊，就是被爱的太多了。”
带着宠腻的声音，?羽逗弄着鸽子似乎是在抱怨。
“所以你啊，早就失去了爱别人的能力。”
他似乎在说着什么笑话，自己也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我吗？我啊。”
?羽收回笑容，望着天花板的污渍。
“我不管在哪个方面，都与你如此相似。”
两个不会爱的人呆在一起，是为了什么呢。又不是一加一等于二。
“啊，没关系没关系。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他终于发现这个电话变得无聊了，打着哈欠想要尽快道别。
电话那头似乎又有了什么新的决定。
“……哦。”
他似乎觉得无聊似的答应一声，用掩饰的并不太好的哈欠带过了微小的震颤——之后坏笑着讨论起别的话题。
“放心吧，不管怎么说，就算分开了，我会也在这里等你的。”
少年瞄了眼对面墙上的世界地图，飞镖尖锐的刺卡在太平洋上的某个狭长岛国。
“一周后再见。”
VIII.NOW
他有些惊讶出现在门前的会是那个跟他几乎完全无关的男孩子，一头乱发、天空蓝的眼睛，用隔着单片眼镜看不到的湿漉漉眼神望着他，大大咧咧地闯进来，咕哝着“日本的天气也开始变幻莫测了”，哆嗦着讨要一条干毛巾。而他在惊讶之余尴尬地回应“只有我正在用着的这条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随后迎来与某些记忆中一般无二的三角眼。
“我正在收拾屋子，没有多余也是正常的嘛，不要讲究那么多啦。”
他随手丢过软绵绵的织物，这回换对方惊讶不以。
“收拾屋子？你终于把这里折腾的不能见人啦？”
“说什么傻话。”
服部平次挽起袖子继续擦地。
“因为我根本没有住在这里——啊，不要告诉白马。”
?羽默默地折腾湿透的脑袋，甩开浸了雨水的鞋试图找一块没有灰尘的地面下脚。就在他刚要抱怨的那个时刻对方却比他先开口。
“不管怎么说，这房子对单独一个人来说，还是太大了。”
关西少年改不了的大阪腔尖锐又刺耳，?羽因此沉默的一瞬间以为自己没有听懂。
随后他习惯性吐槽“喂你终于变得不会说人话啦”，而缓慢回过头来的少年此时显然面色比肤色更?，小小青筋爆起在额角。
“你这家伙究竟过来做什么的！”
他以义愤填膺的姿势甩开抹布，背景是?黝黝的火焰。请忽略在?色的火焰中能不能看到这个人的问题，我们的主题不在那里。
“喂服部你听过Ten little niggers的故事吗？”
?羽拍拍他的肩膀。
“而我呢，只是想回来看看你死了没。”
One little nigger boy living all alone;
He went and hanged himself, and then there were none.
服部愣一下，想要反驳什么大脑的速度却来不及。他张开口又合上，只有那么一个须臾的时间，而蓝眸的少年早就跟他擦肩而过踏上刚刚擦除灰尘的地板，向着书房的大落地窗而去了。
“其实呢，这个故事的结局因为不太适合儿童，被更改过。”
他笑着如此说，而对面跟他一同喝着可乐的少年已经开始轻轻哼唱。
“Ten little nigger boys went out to dine;
One choked his little self, and then there were nine.
Nine little nigger boys sat up very late;
One overslept himself, and then there were eight.
Eight little nigger boys travelling in Devon;
One said he'd stay there, and then there were seven.
Seven little nigger boys chopping up sticks;
One chopped himself in half, and then there were six.
Six little nigger boys playing with a hive;
A bumble-bee stung one, and then there were five.
Five little nigger boys going in for law;
One got in chancery, and then there were four.
Four little nigger boys going out to sea;
A red herring swallowed one, and then there were three.
Three little nigger boys walking in the Zoo;
A big bear bugged one, and then there were two.
Two little nigger boys sitting in the sun;
One got frizzled up, and then there was one.
One little nigger boy living all alone;
He got married, and then there were none.”
“我不喜欢这个结局。”
服部皱着眉狠狠灌下一口碳酸饮料，因为动作太过生猛而被呛了个措手不及。蓝眸的少年露出“OH NO我怎么会跟这么一个哔——坐在一起”的表情，搁下空掉的易拉罐任命一般地拍着对方的背。
“咳、谢谢。”
终于复活的大阪少年眼里充满（因为咳嗽而产生的）泪水，他极随意地抹去，用家乡的方言嘟囔又抱怨，随后想起来没说完的半句话。
“我呢，实在不喜欢这个结局。”
他看了眼手中的可乐，撇了撇嘴果然还是放下了。
“因为孤独而必须找到一个伴侣，却因此而失去了自己最初拥有的东西，实在太悲哀了。”
?羽望了他一眼，故作轻松地叹气又微笑。
“所以我才回来看看你死了没啊。”
那不是个童话，也并不美好。服部觉得话题似乎总是向着微妙而严肃的方向发展过去，他试图阻止，然而诺大拥挤的悲伤却忽然如同海潮一般涌满了整个身体。他觉得奇怪，哪里不对劲，却找不出来。他对自己说早就习惯了，又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早已明了的孤独，也不是第一次尝试一个人面对所有的未来。但是还是有地方不一样，改变了，在不知不觉中坏死，将枯萎的根嵌进了生命里。
——最后一个人，因为寂寞而舍掉了自己的生命。
啊啊。
服部揪紧心脏。
原来alone跟lonly，果然还是不一样的。
“呐?羽。”
他问那个默默捧着可乐罐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也不在意的少年。
“你真的，快乐吗。”跟他在一起。
“……我不知道。”
?羽没有看他，也没有在笑。
“我们在某些方面，都早已失格。”
既没有去承担的勇气，也没有去评判的能力。
有些东西对我们来说，早就失去了应该、或者说能够拥有它的资格。
“已经是这种时间了啊……”
?羽戳了戳服部，笑得满是邪气。
“呐?鬼，晚安。”
“……谁是?鬼啊你这个没口?的小偷！”
日本的清晨永远不可能是安静的。就算上班的人流默默无声，脚步也出卖了他们的匆忙。
出租车里大声放着过气歌手的摇滚乐，并不好听。
“这样就要走了吗，要不要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了。你还是留下来等明天到来的那个人吧。”
“那你呢？去哪里？”
“美国。工藤回来的时候，我必须在那里等他。”
“哈？”
“还有啊。”
蓝眸的少年坏笑了一下。
“我来日本的事情，不要告诉工藤。”
说完他挥挥手上了Taxi，就跟来时一样什么都没带。服部发现汽车厥尘而去时有什么在风中飘舞，他追上去接下，是一张?桃A。
他忽然发觉少年呼唤的“工藤”而并非某个更加亲昵的称呼，而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有什么东西缓慢地从指尖渗透进来，冰冷地侵蚀了指骨，穿过血管——
他感到力不从心，蹲在白马宅门前的空地上，好一会儿没有站起来。
IX.AGO <玛利亚>
（圣母真的爱着上帝吗。她怀上的孩子，真的是她想要的吗。爱真的可以，用责任来代替吗。）
“工藤。”
对面的男孩子转过头来，灿笑着放下大号马克杯，用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孔一模一样的声音一模一样的语气，叫他的名字。
“工藤。”
再呼唤一遍。一模一样的天空蓝瞳仁在逆光中映出如同镜子一般的倒影。
“你说，爱与被爱，哪一个更困难……或者说，你爱我吗？你真的知道爱是什么吗？”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
“我们觉得寂寞，我们需要对方，我们一起生活，一起离开，一起聊天吃饭过日子。”
?羽横越过整张桌子，伸手捧住工藤失笑的脸颊。
“但我们在这里，真的是因为爱着对方吗？”
X.NOW <失格>
（达不到标准、没有未来、失去资格。）
服部离开白马宅的时候，终究还是把钥匙丢进了屋里没有带出来。
他走过路的转角，想了想什么，转身回去，在一个别扭的角度望着那幢房子。
“再见。”
随即他想到，与这房子相关的三个人，没人知道他现在的住址，而他刚决定换掉自己的电话号码。
“那么，永别了。”
他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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